榕树

没用的年更型作者。

 

蜉蝣(后篇

我觉得我有必要,写个前情提要(你还有脸

前情提要:洪先生把高晋骗到了手中(what……?

好了...写着写着都像写原创了(打脸(

*有原创人物

*all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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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

离开了日料店,薛老板坐进自家黑色的轿车里。一路开回府邸。

开车的人是薛老板的拜把子兄弟,底下的人都叫一声马二爷。马鸿精瘦,下巴像被刀削了般尖。他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薛老板,道:“大哥,真的要清理场子?”
叫薛老板大哥的人已经不多了,马鸿是薛老板最信任的。薛老板在车上,狠狠地抽了几口雪茄,眼睛眯着,里面却闪着精狠的光,和之前在洪文刚面前唯诺的样子判若两人。

“洪文刚怕是以为我只有阿晋了,呵。”

马鸿坐直了身子。薛老板继续道:“你先清理清理场子,药物泛滥对场子以后的发展还是有影响的,但是,打拳的人,还是得控制住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…到家之后,叫薛晴来我房间。”

 

柬埔寨的天总是很早就亮了。

洪文刚还穿着绸制的睡衣,在皮质沙发上坐着。他带上银边圆框眼镜,打开了一本书。

书是暗红色封皮,封面用烫金字体,卷了一串鸡肠。阿刀不识英文,总觉得洪先生在读些奇怪的书。他托着餐盘,在洪文刚的桌上摆了一杯牛奶,一块三明治。

洪文刚合上书,把书放到桌子上,而后拿起牛奶,喝了一口。他点了点头,似在称赞这牛奶不错,却没有再喝上第二口。他开口道:“阿刀,你的伤这么重,怎么这么快就下床了呢?”

阿刀道:“已经没事了。”

洪文刚笑着点点头,道:“逞强。”他看了一眼阿刀立即垂下的眼睛,又道:“薛老板是柬埔寨黑市交易最大的龙头,他手上只有一个矿产是白的,私底下经营的都是些赌场拳场,毒品交易…这些东西。但是他的生意,也只能在柬埔寨干。他野心很大,想通过我打通东南亚甚至中国的市场。”洪文刚眯起眼,摇了摇手中的牛奶,让奶晃动的厉害,又不至于溢出杯口。

阿刀沉默地听着,他知道,洪先生是绝对,不愿做他人的桥梁的。他说薛老板野心大,其实他的更大。

洪文刚把牛奶放回桌上,交起腿,扣拢手指,道:“你知道马鸿这个人吗?”

“薛老板拜把子兄弟?”

洪文刚点了点头:“你觉得他们的兄弟情深吗?”

“…不知道。”

洪老板笑了,手指敲了敲沙发的扶手,道:“你去了解一下,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兄弟情深。”

阿刀应了声是,鞠躬退下,他打开卧室的门,洪文刚便看到了在套房客厅里打拳的高晋。

高晋穿着洪文刚昨日送的西服,线条笔直,如他的侧脸一般坚毅又清冷。他扎着马步,左脚尖翘起,微向外撇,手掌并拢微曲,转身,突然冲了个拳。

洪文刚看着有趣,便叫了高晋进来,而后示意阿刀关门。

高晋站得笔直,头低着,洪文刚抬头正好把他的脸看得一清二楚,只是看不到那垂了一半眼皮的眼睛。

“你吃过早餐没?”洪文刚开口道,用及其温柔的眼神投向高晋。

“阿刀哥给过我早餐吃了。”

“好。”洪文刚满意地点了点头,又问道:“你刚刚打得是太极拳?”
“…大概是。”
洪文刚一笑:“大概是?”

“有些是太极拳的招式,有些是随意打的。”
“那你打一套完整的给我看看。”

“…是。”高晋应道。他迈开他那笔直修长的腿,扎下马步,一直崩直的身子突然软了下来,可骨子里还是透着内力,柔而刚。

二十四招打完,洪文刚还有些意犹未尽:“这就没了?”

“是。”

“唬人。”洪文刚道,嘴角带着笑,眸子尽是冷意:“你这只有二十四式,为什么不打四十二式、八十五式的呢?你对我有什么好保留的呢?”

高晋双拳紧握,竟觉得背后生起一股冷意。洪先生圆框眼镜底下的眼睛,什么都看得透。

“呵,你别这样,抬起头,过来我这边。”

高晋喉结动了动,走向洪文刚。

洪文刚拉住高晋的手臂,让高晋坐到自己身边。高晋依言。洪文刚伸手,抓住高晋的领带,道:“这领带,系的是什么?”他轻轻笑了一声,拆了高晋胡乱系的结,又重新系了个,再拍拍高晋的胸口。

高晋摸了摸洪文刚系得结,利落又漂亮。

“刚刚看明白了吗?”

高晋点点头。

“薛老板,会系领带吗?”

高晋疑惑地看向洪文刚,不知他为何又提起薛老板。他思索了一会,道:“不知道。老板平常都穿着褂子,没见他穿过西服。”

“这是真的?”

高晋以为洪先生还在意刚刚太极拳的事,急忙道:“是真的。”

洪文刚语气微霁,又问:“那薛老板会武吗?”
高晋心中一冽,已猜中七八分洪先生的意图。他对上洪文刚的眼睛,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对上洪文刚的眼睛,镜片下的眼睛毫无生机,像覆盖了厚雪的荒原。

“应该会,没见过。但是,洪先生要我杀了他的话,我便会杀了他。”

 

薛晴上次去薛老板的房间,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。那时他刚刚过完母亲的头七,就被薛老板强制带到柬埔寨。新家很大,人生地不熟的,乱晃到薛老板住的楼层,在走廊上撞到高晋。

高晋刚从薛老板的房里出来,穿着很宽大的衬衫,及到膝盖,也不知道有没有穿裤子。他那时的身子比现在瘦多了,却出腿凌冽,吓得薛晴脚一滑,却正好避过,于是高晋一脚踢到了墙上。

薛晴摸摸墙上那还没有修好的裂纹,转身进了薛老板的房间。

薛老板正好在更衣,他穿上睡衣,坐在长沙发上,又点燃了雪茄。

烟雾云绕。

薛晴沉默不语,也不叫一声父亲。

薛老板沉沉地看了一眼薛晴,道:“在柬埔寨这边过得比台湾好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薛老板上下打量了一遍薛晴,道:“阿晋要背叛我们了。”

“啊、啊……?”薛晴诧异,不明薛老板为何这样说:“……阿晋不会的……”

“你又知道?”薛老板轻呵一声,面色凝重起来:“如果阿晋真的背叛了,我就…只有你了。”薛老板朝薛晴挥挥手:“你过来。”

薛晴颤颤巍巍走近薛老板,薛老板抚上薛晴的脸,九只手指滑下侧颈,他轻轻道:“你今年十五岁了。”

薛晴点点头,瞪着大眼睛看着薛老板。

他对薛老板的感情是复杂的,这人杀了自己的祖父,但是也杀了自己的母亲。他恨祖父恨到想祖父死,又爱母亲爱到愿意为了母亲不违抗祖父。这两人都死在薛老板手上,让他对薛老板不知是爱好,还是恨好。可是无论爱恨,他都是怕薛老板的。

“你让阿晋回来,我就不让你去打拳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知道你不想打拳,你才十五岁,何必呢,但是想继续做薛少爷,还是要有薛老板在啊,不是吗?”

薛晴张张嘴,又合上。薛老板眼底一片浑浊,薛晴的影子印在里头,也一片浑浊。薛晴想了想高晋,想了想高晋,那是代他遮风挡雨了三年的人啊。只要高晋在,薛晴就可以继续做他的薛少爷。

“我……三年没练过了……我打不赢阿晋的……”

“怎么可能。”薛老板反笑道:“三年没有练过?”他的手滑下薛晴的肩膀,一路向腰去。后背的肌肉就如同一头蛰伏的狮子,一直藏在几层衣服底下。薛晴的身子比高晋瘦了点,但比高晋软。他和高晋一样,如刀一般的锋利,只不过高晋是刚刀,薛晴是软剑。

薛晴掐住了薛老板的手。

“你不用怕。”薛老板笑,看着这露出一丝锋芒的人,道:“如果生意顺利,也用不上你。”

 

5

几具尸体被人拖到了马鸿面前。

马鸿手掩着嘴鼻,满脸厌恶地看着地上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。他们脸色蜡黄,皮肤上浮起点点疙瘩,有些还有浓,撑大爆了开来。

他们是被活活打死的,有些眼睛都被打烂了,双窍流着黑血,有些连肢体都变了样。

不一会,又有一批尸体被运了出来。堆到了之前的尸体上,竟成了一座小山。

拳场里多得是嗑药又无本事的人,这会正好用来炮灰。

阿刀走到马鸿背后,马鸿察觉,把视线从尸山上移开。他转身,向阿刀微微颔首,却没有带着敬意。这世上,他只会对薛老板毕恭毕敬。

“阿刀先生,你看,人都差不多清理干净了,要不要让洪先生来检查一下。”

“不用,我看着就可以了。”

“是是。”马鸿道,他指了指拳手休息室,又道:“阿刀先生,你要进拳手住的地方检查吗?”

阿刀撇了一眼马鸿,道:“你们都开口让我进去检查了,那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了。”

马鸿笑道:“大哥是很有诚意想和洪先生合作的。”

阿刀对上马鸿精小的双眼,压低声音道:“那你有没有诚意和洪先生合作呢?”

马鸿立即敛容,他站直,背过手,厉声道:“大哥有诚意,我便有诚意。”

阿刀不语,盯着马鸿看了好几秒。

这人长得眼歪嘴腮的,甚是猥琐,可骨子里,却浸透了忠义之气。

“薛老板有诚意,那便好。”阿刀道,说完,便告别了马鸿。

他前脚一走,马鸿后脚就拨通了薛老板的电话。

 

薛晴迎风站立,他仍然在三十六度的气温下穿一件单薄的米色针织衣,里头是雪白无痕的衬衣。他看起来羸弱又温柔,笑得如初升的太阳。

他身后火红的晚霞交错变化,层层翻滚。

高晋从酒店后门的石阶上站起,没有走向薛晴,而是原地不动。周围没有其他人,只有缓缓吹佛脸颊的晚风。两人之间不过两三米的距离,高晋竟觉得,他此刻看不清逆着光的薛晴,是个怎样的表情。他开口问道:“你来这做什么?”

“我来接你回去呀。”薛晴笑道,声音轻柔如羽毛。

高晋面不改色,道:“老板让我在这,跟着洪先生。”

“那,若我爸和洪先生交易结束了,你愿意跟我回去吗?”

高晋不语。

薛晴看着这样的高晋,冷呵一声,道:“看你穿着这般干净体面,也是不愿意回去的了。你与洪先生才认识多久,就受了他的恩惠。我与你相识三年,你却从来不愿穿我的衣服。”

说着说着,薛晴那大而湿的眼睛竟有些发红。他的语气有怨怪又委屈,让高晋心里泛起一丝丝内疚,还没等他开口解释说明,薛晴面色转阴,眼中闪现一股杀意,凝成一柄带着寒气的剑,直冲高晋。

高晋瞳孔猛缩,本能地摸向腰间。

噹!

兵刃相接,火花四溅。

薛晴手持一把短刀,接过了高晋的两根长针。

向来孱弱无害的薛晴,此刻却变了个人般,他面目狰狞,眼含寒光,与高晋对峙,竟毫不落下风。

兵器就在两人双眼之间,无数寒光落在两人的脸庞上。薛晴目光闪烁,眼眸流转。

他人家的娃娃,都是一岁学行,可薛晴走路还不利索,便被人教了刀的使法。祖父嗜斗成魔,他做了祖父近五年的拳手,天生神童,杀神转世,真是一枚好招牌,不知给祖父赚了多少屋金条。待祖父死于薛老板刀刃下后,他以为终于可以放下这刀做个普通的小少爷。没想到这又拿起了刀。他一出生就被当做了商品,高晋替了他几年,却不愿替到以后。心里不由生起一股怨气,他本是心疼高晋的,心疼这与他同岁同命的少年。但听到高晋要离开的消息后,一瞬寒了心。

他一口气提起力,高晋双针颤动的厉害,见抵不过,便收了力,急忙退后几步。

就那一下的不敌,高晋侧脸就被划了一道近十厘米的刀口,从鬓角处一直拉伸到鼻梁。

还没等高晋抹掉他最讨厌的血,薛晴就耍着刀,再次攻了过来。

他招招直击要害,颈脖、胸口、下腹,快又毒,高晋根本招架不住。

他习武了这么多年,已经好久没有这般被人威胁过生命了。他根本不知道薛晴会武,还这般厉害,薛晴隐藏地太好,让高晋真的以为他就是个天真无邪、心地善良的富家小少爷。他虽对薛晴态度冷淡,可每次从薛老板房间里出来,遍身污垢,见到薛晴,便会觉得被净化了。现在看来,薛晴,倒是和自己是同类人了。

一直善待自己的薛少爷,此刻杀意越来越浓。

高晋屡屡负伤,心中愤起一股寒火,他用武器打不过薛晴,便弃了双针,赤手空拳接近薛晴。双针明明比刀长,高晋能接住薛晴的刀,却无法伤害到薛晴。薛晴耍刀的功夫,可比高晋厉害多了。弃了武器,高晋便用肉体接下刀口。就算刀劈过他也不躲,几下后,他双手探前,滑过刀锋,反手擒住了薛晴的手腕,一掰,便夺过了薛晴的刀。

被夺了刀的薛晴并没有停止攻击或后踢,他顺势,抓住了高晋的手臂,往下一拉,用膝盖连击了高晋的胸口好几下。

高晋脖子挂在薛晴胳膊上,呛出了一口酸水。他的胸口瞬间像是被巨石压住了,一呼吸,就是如刀插般的疼。

薛晴停下了攻击。他一只手撑住了高晋,让高晋靠着自己咳嗽,另一直手轻轻抚上了高晋的背,帮他顺气。

手掌宽厚温柔,又好像变回了原来的薛小少爷。

高晋都不明白了,薛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。

“是薛老板让你来杀我的吗?”

“…不是。”薛晴抱紧高晋:“是我自己,忍不住。”

“忍不住要杀我?”高晋推开薛晴,冷冷地看向薛晴。他身上都是刀伤,脸上的伤也染红了高晋半张脸。

薛晴微微皱眉,他的眼角有些下垂,眉毛尾巴也有些下垂,若不是他身上沾满了高晋的血,看起来真是无辜至极。薛晴似乎不想解释什么,他脱掉了满是血迹的针织衫,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衣。衬衣都已变得透明,高晋能看到透出来的肌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,上面还布满了惊心交错的伤痕,在胸口,在手臂。那些是薛晴的战绩,一直被他极力掩盖着。

薛晴把衣服卷了起来,握在手里,道:“这次是我不对,对不起。”

“有什么好对不起的,赢了就是赢了,输了就是输了。”

薛晴笑了,道:“是啊。…不过如果你继续打下去,说不定能打赢我,你每次打拳都是拼了命的。”

“不一定,我怕死。”

“噢?”薛晴笑得更开了:“怕死好啊,哪像我,只怕杀人。”薛晴的眼神变得缥缈,而后垂下眼睑,道:“好了,我回去了,你要好好处理伤口知道吗?……不过洪先生和我爸不一样,应该会好好待你的。”

高晋不知这是不是薛晴的真心话,但还是忍不住,胸口一暖。他宁愿相信薛晴还是薛少爷,刚刚那个是假像。人活在世,尤其是像高晋这种人,活着需要信仰。

 

一个人影在墨绿色的玻璃窗后站立的许久,他的银边圆框眼镜印出了在天边翻滚的火红晚霞。

他静静地听着身后的人汇报情况,手上却握着手机不停地按键。突然,他停了下来,转身,用他那沙哑无力的嗓子轻声道:“你把这些照片,传给马鸿看。”

阿刀接过手机,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,应了声是。

洪文刚又转回身去,看向窗外。底下只剩下高晋一个人,对着无人的境地,不言不语。洪文刚在窗户上点了点高晋的影子,笑道:“薛少爷,真是深藏不露啊。”

 

 

6

小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暗黄的台灯。

高晋在房间里最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,静静地脱下自己的衣服。碎布沾了血,血又干了,一脱衣服,疼得似撕下一层皮。

薛晴留给他的刀伤,都不深,只是很长,他招招都像致命的招数,现在高晋仔细看了伤口,更让他觉得薛晴是在发泄情绪。薛晴的功夫真是比高晋高多了,想到这,高晋不由心里一凉。

他把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褪了干净,把一旁装了温水的盆子里的毛巾扭得半干,而后轻轻擦拭伤口。幸好这伤口不深,血也不流了。要是伤得太重,他都不知道去哪找药去。薛晴来过的事,他怎么能告诉洪先生。

洪先生是要致薛老板于死地的,整个拳场、整个帮会都不能幸免于难。倘若薛晴还是那个手无傅鸡之力的薛少爷,他或许可以求洪先生放过薛晴。

高晋一点一点把身上擦干净,尽量避过伤口,待再洗毛巾时,水都变得血红。

他愣愣地看着血水中荡起的波纹,陷入了沉思。就在此时,门被敲响了。

高晋一惊,急忙把脱下来的碎衣藏进床下,再到洗手间把盆里的水倒了。

这时门外已经响起了有些焦急的声音,是洪文刚:“阿晋,开门。”

高晋一边穿上干净的衣服,一边应道:“在洗澡。”他急急忙忙穿好衣服,跑去开门,额头出了一片汗。

洪文刚走进高晋的小房间,坐到床上,环顾了四周。这房是洪文刚专门开给高晋的,就在洪文刚住的套房隔壁。

“你这,也不多开几盏灯。”

高晋把门关上,再打开了门旁的开关。

房间里一下就亮了,洪文刚一时不适应,还眯了眯眼。

“洪先生这么晚来我这,有什么事吗?”
“你这,血腥味可够重啊。”洪文刚道,声音幽远,一瞬就冰冻了气氛。

高晋本就失血过多,眼有些昏,一听这话,身子不由冷了一半。他道:“…我手上人命多,到哪都一股血味。”

“噢?是吗?”洪文刚笑了,眼底任然毫无生机:“你过来,我闻闻。”

高晋迈开沉重的步伐,走向洪文刚。他停在了洪文刚跟前,思索了一下,跨坐到了洪文刚的大腿上。

洪文刚的眼瞳缓缓地上下扫了一下高晋,而后一手搂上高晋的腰,另一只手想掀开高晋的衣服。高晋急忙按住洪文刚的手,道:“洪先生,关灯可以吗?”

洪文刚抬眼,两人很近,彼此的呼吸都喷到了对方身上,四周弥漫着血腥味。

“如果我不同意呢。”

高晋压抑住心中的不安,语气仍旧清冷,道:“关灯,比较有趣。”

洪文刚没想到高晋能临危不乱,更没想到高晋居然这般拼力保全薛晴,不由觉得万分有趣。他年纪轻轻就想透彻了,觉得人一生都应为自己活着,对他人抱有太深的感情,就是对自己的负担。

所以他才觉得高晋有趣,清清冷冷,竭力求活,和自己一样,只不过多了薛晴这一粒沙子。

他搂住高晋腰的手逐渐加大力度,隔着衣服来回抚摸高晋的侧腰。滑过伤口,让高晋微微皱起眉。

洪文刚看着那微曲的眉头,竟觉得好看极了。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,声音也沙哑了好几度。他用气音,在高晋的耳旁道:“既然你有些东西不想给我看,那就关灯吧。”

 

为了应对洪文刚的血检,拳场新招了百来号拳手。这些人有很多都是从监狱里偷出来的,,再关进场子里,只是为了应付血检,上场打拳是不够格的。

马鸿看着这百来号人的资料照片,渐渐两眼发昏。

他把资料甩在桌上,这时门外进来一手下,给马鸿递过一个信封。

马鸿接过,用疑惑的眼神扫了一眼手下,而后看向信封封面。收件人写着马鸿二字,字迹如竹,撇捺都是骨节。他撕开封口,从里面拿出的,是几张照片 。

照片里的人影盖上了一层绿膜,但这并不影响马鸿认清这两人是谁。

薛老板最喜爱的拳手,高晋,还有薛小少爷。张张照片都是两人过招的照片,马鸿细看了这些照片,确定是洪文刚寄给他的。

薛少爷会武,跟了薛老板十几年的马鸿当然知道。他以为薛少爷这辈子都不会再动手了。他把几张照片塞回信封里,眼眸飞快辗转。能让薛少爷再次动手的人只有大哥了,可大哥,为什么要小少爷再次拿起兵刃呢。

马鸿思索了几秒,掏出火机,把照片连带着信封一起烧了。

他看着这火光,心头泛起波澜。

薛老板让薛晴复出,只有两个原因,一是想利用薛晴骗高晋回来,二便是想让薛晴作为他的刀。

倘若是后者……

马鸿不禁眯起了眼,狠狠地把手中的那团火甩到地上。

 

一大早,薛老板便叫了薛晴到了他住的院子里,一起用早餐。

薛晴正坐在薛老板对面,他仍然穿着一件亮色的针织衣,里头是白衬衫。他褐色的头发有点长了,低着头,投下的阴影便遮住了眼睛。

薛老板命人把空调温度再调低点,他知道薛晴住的院子,空调的温度都是低得像秋天。

四季都活在秋季的薛晴,待人待物都如春日,除了薛老板。

薛老板知道薛晴怕自己,他愿意薛晴怕自己,这更能掌控薛晴。

他拿起一块面包,在上面抹上黄油,道:“你昨天傍晚去哪了,还甩掉了跟着你的手下。”

薛晴没有动手,直直地坐着,他轻声回道,声音极力掩藏了一丝恐慌:“心太乱,想一个人静静。”

薛老板咬下一口面包,目不转睛地看着薛晴,嘴里不停地嚼动。

整个餐厅只有薛老板嚼面包的声音。

马鸿静静地立在薛老板身后,头是低着的,余光却一直在看薛晴。

“你还吃不吃早餐的了。”薛老板道,他叹了一口气:“…你要是不想吃,就回去吧。”

薛晴不语,犹豫了几秒,起身,向薛老板鞠了个躬,便急忙离开了。

薛老板看着薛晴离去的身影摇摇头,道:“…这孩子,这么怕我做什么呢。”

“大哥,你为什么突然对少爷这么好了。”站在薛老板身后的马鸿冷冷道。

两人难得各怀心思。

薛老板噤声,他把手中剩下的一半面包塞进嘴里,全部吞下,再拿起一旁的热毛巾擦手擦嘴。

待吃饱喝足了,薛老板才对马鸿道:“昨天你电话里和我说,洪文刚想拉拢你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哼。”薛老板把毛巾扔到桌子上,背靠到椅子背的软垫上,不屑道:“他既然连你都想拉走,那就是真的不想与我做生意的了。”

“……那大哥……”

“不,你还是继续着手清理场子。洪文刚那边,我自己有办法。”

马鸿心思四转,想,薛老板果然更信任薛少爷。他鞠躬尽瘁,在薛老板身边做了这么多年,到头还是比不过亲生骨肉。洪文刚带的人,除去高晋,不过五人。他没有和高晋对过,私下分析,倒觉得自己还是能与高晋打成平手的。剩下的人,再带几个手下,便也解决了。为什么要让薛少爷去呢,还不是因为,怕自己与洪文刚通了气。

 

 

7

这几日,阿刀频繁进入拳场,为得就是血检。

他每晚把血检报告递给洪文刚,洪文刚看都没看,就把报告扔了。

洪文刚确实不愿跟薛老板做生意,他能吞下整个柬埔寨市场,自己做老大,为何还要容二虎呢。但是他还是让阿刀每天去拳场,装出一副想合作的样子。

期间,薛老板亲自到过拳场招待阿刀。一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,二是探测洪文刚的诚意。

而马鸿也,每日在拳场,与阿刀交谈甚欢,一点都没了之前轻蔑的样子。

洪文刚听着阿刀的汇报,接过阿刀递的薛老板产业详细和兵力部署,嘴角微微一勾,轻声道:“马先生,终于做了决定啊。”他点了点阿道:“明天约薛老板在拳场见面,该收网了。”

 

这日拳场没有杂人。

安安静静。

洪文刚在最前头,后方跟着的,左是阿刀,右是高晋。

薛老板从看台的座位上起来,抖了抖褂子,迎上洪文刚。他同样也带了两个人,马鸿和薛晴。

高晋注意到薛晴,把目光放到薛晴身上,一直呆愣着的薛晴才抬起了头。

对上了清明的眸子,高晋心中涌现不安,便转移了视线。

洪文刚与薛老板相扶入座,侍者给两人上了一壶茶。

茶壶是砂壶,暗红色的配套茶杯里盛上了绿茶。绿的茶映着暗红的杯底,变成了棕色。

洪文刚拿起茶杯,抿了一口茶,道:“薛老板的茶,真是好。”

“洪先生若是喜欢,我一会便让人送几包给你。这都是我自己的茶苑种的。”

“噢,原来薛老板还有茶苑,我以为你明着的生意,只有一个矿产。”洪文刚把剩下半杯的茶放到桌子上,反了一半光的眼镜对向薛老板。

薛老板手指微拢成圈,面上还是笑意满满:“茶苑在台湾,生意不怎么好,产的茶,几乎都我自己吃了。”

“呵。”洪文刚笑道:“要说生意,薛老板手上的拳场、赌场、还有毒品生意,那做的可是好得不得了。要是我这人口买卖的生意也让薛老板做,那我可真是千万个放心。”

听到这句,薛老板的面色稍霁,道:“看来我是通过了洪先生的考核了啊。”

“考核不敢当,我只是喜欢相互坦诚的生意伙伴。”

“应当这样,应当这样!”薛老板听到“生意伙伴”,笑容都真实多了:“我对洪先生可是掏心掏肺的呀。
“既然这样,”洪文刚顿了顿,一双眼睛阴恻恻地看向薛晴,道:“那可否让薛少爷一展身手,让我看看?”

话音一落,全场人紧绷起了神经。

高晋再次看向薛晴,薛晴抿着嘴,满脸愕然。

薛老板面色一下就垮下来了,眼带刀子扫向薛晴,吓得薛晴脸色瞬间青了。他厉声道:“我家这个小儿子,哪会什么功夫。”

“还说掏心掏肺。”洪文刚声音冷了几分,他推了推眼镜,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起来,而后斜眼看向薛老板:“你看你,马先生都比你真诚多了。”

这马先生,自然是马鸿。

薛老板惊愕,几秒后他看向马鸿,手掌怒拍了一下椅子扶手:“真是没想到啊,你跟了我这么多年!”

马鸿朝薛老板鞠了个躬,而后抬步走到洪文刚身后,道:“正是我跟了你这么多年,你给我的信任,还比不过洪先生。”

“他给了你什么好处!”

“你的全部。”

“好啊好啊…”薛老板颤抖的手指了指马鸿,笑得痛心疾首。他有两枚明棋,高晋护他平安,马鸿助他昌盛,如今都被洪文刚夺了去,就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。现在他只剩下薛晴了,可就连薛晴,都早早就暴露给了敌人。

洪文刚有高晋,阿刀,可以要了他的命,再加一个马鸿,就可以夺了他一辈子的心血。

他这边只有两个人,那边却有四人。而就一个高晋,就能让薛晴无暇分神了。

真是敌不过。

薛老板细细观察了全场,他所有的手下,都在场子外待命,再说,洪文刚明面里只带了五个人来柬埔寨,谁知道他暗地里埋下了多少人。

“洪先生。”薛老板沉住一口气,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道:“要是我让薛晴与阿晋斗一场,是否可以展现我的诚意呢?”

“噢?”洪文刚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,他重新坐到椅子上:“这听起来确实不错。”

站在洪文刚身后的高晋握紧拳头,他知道,自己打不过薛晴。他低头靠近洪文刚,轻声道:“洪先生,我不行。”
“还没比,怎么知道结果呢。”洪文刚道,而后看向满脸惊恐的薛晴,温和道:“薛少爷,可否赏脸。”

还未等薛晴开口,薛老板就替薛晴答了:“当然当然。”说完,就把薛晴从椅子上提了起来。

从薛老板说要带薛晴一起来拳场那一刻起,薛晴就知道不会有好事发生了。他全身颤抖着,红着眼看向高晋。

高晋面无表情,依旧清清冷冷。

薛晴无法看透高晋内心的波涛汹涌,深深吸了一口气,笑得五官都扭曲了,眼底遍布悲伤。

薛老板揽上薛晴的肩膀,小声对薛晴道:“还能不能做薛少爷,就要看你能不能杀了阿晋了。解决了阿晋,其他人对于你来说就像按死蚂蚁一样。”

 

 

8

没有其他人,就连那几个来端茶的侍者,都被这场面吓得屁滚尿流躲了起来。

马鸿只好屈身当了主持。

他站在高晋和薛晴之间,手举起,看了看两边。

少年眼里没有其他人。一人目光清冷,一人眼含决意。

马鸿举起的手快速落下,而后闪到擂台边上。

可两人并没有一触即发,而是静静地站着。

薛晴先开口,声音软糯:“你的伤,好了吗?”

“都快一个星期了,早结疤了。”

薛晴点点头,笑得舒心又甜柔。

薛老板听到这对话,便知了,薛晴果然去找过高晋。他闷哼了一声,眼睛紧紧盯着薛晴。

洪文刚拿起一旁已经冷了的茶,悠哉地喝了一口,好似高晋一定会赢一般。

有时为了比赛的趣味性,即使是拳赛也不单纯。

薛晴的身后摆了一排兵器。

比赛前,薛老板就提议,让两人带兵器打。说是有趣,还不是因为这样死得更快。

高晋身后也同样摆了一排兵器,但是他没有回头挑武器,而是手握住腰带,银光一闪,手中就多了两根铁针。

薛晴看着这打磨得发亮的铁针,笑着摇了摇头。

他没有惯用的武器,绕着一排兵器走了一圈,挑了柄长剑。

长剑一被拉起,刀光就闪到薛晴的脸上。

看着静静抚摸剑身的薛晴,薛老板那缺了的无名指,切面隐隐作痛。

眉眼似故人,面如霜。薛晴持剑一挥,转身,直直站立。

两人蓄势待发。

他们几乎是同时,迈脚一蹬,冲向对方。

薛晴挑了个剑花,斜劈向高晋,高晋双针交叉,接过了这招。薛晴也不蛮斗,撤了剑,又挽了另外的招数。一剑二针,激起了满空火花。

两人过了几百招,没有人处于下风,都平分秋色。

薛老板有些急了,薛晴对高晋,不下百招,就能致其于死地。

“薛晴!你他妈给我换武器!”薛老板在观众席,对着擂台大骂道。

薛晴仰头一笑,侧身刺向高晋,道:“为什么要换!”

高晋额头冒出一丝汗,薛晴很奇怪,这哪里是在杀人,他只是在舞剑而已。先前和薛晴对打时,薛晴的招数是极其阴恨的,他练得每一招,都是为了杀人,更快地杀人。

双针被狠狠地击了一下,余震传到手中,竟把高晋震退了几步。

“阿晋,不要分神啊。”薛晴手持着长剑,剑头直直地指着高晋的面门。

高晋抹了一把汗,眼中都是那把剑的剑光。

剑光在颤抖,便是薛晴在颤抖。

三年了,再次走上擂台的薛晴,没有难以压抑的兴奋雀跃,只有恐惧。

高晋真真实实地在薛晴的笑眼里看到了恐惧。他深深地提起一口气,躬身前冲,双脚蹬起,针接了剑,腿击了手。

薛晴手腕中击,剑被甩到地上,哐当一声。他没有直接捡起剑,而是用手臂挡脸,接下了高晋双腿交替的连环击。

高晋的腿果真就如铁棍一般,全拳场的人都曾为之惊畏。

把薛晴连连击退到了场边,高晋又一个翻身立于地,长腿一迈想再继续,没想到被薛晴弯身避过。薛晴同样用腿技回了高晋,招招如高晋相同,甚至比高晋的出招还要精,逼得高晋跳离又前冲,手挥双针,直直朝薛晴刺去。薛晴双膝猛跪,躲过双针,又翻了个身,在空中扫腿撂倒了高晋。他没有再给高晋补招,而是冲上擂台中央,拿起了地上的剑。

薛老板看到薛晴如此执着于这剑,体内的血便凉了一半。

十五年前,叱咤于台湾新竹的陈老大,其女毫无令人闻风丧胆的陈老大之风,而是知书达理,温婉善良,除了耍得一手无人能敌的好剑术。

薛晴自幼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,除了剑,怎么都耍不好。祖父让母亲教,母亲不愿薛晴学这些杀人的功夫,便只教了些好看不实用的招式。

薛晴是没有惯用的武器,却有不擅长的武器。

在他拾起那柄剑之即,便被急速站起的高晋,在背后捅了一针。

看到敌人背对自己,高晋怎么也按捺不住,拔出针后又捅了一针,便被薛晴一个后踢,重重地踢到了场边。

薛晴捂着肚子,踉踉跄跄地转过身。他居高而下地看着缓缓站起的高晋,扯了一个笑容,而后喉咙就涌上一股血腥。

“薛晴你他妈想死吗?!”薛老板气急败坏,从观众席跑下擂台旁,被马鸿拦下,他对薛晴吼道:“你也不想想是谁把你从那个魔头手里拉出来的,是谁让你舒舒服服地当了三年薛少爷!”

薛晴充耳不闻,他对眼前的高晋道:“来啊,阿晋。”

高晋觉得手中的双针,便得如泰山一般重。映在他眼底的薛晴,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。他笑得无欲无求,又极度悲切。高晋动了动手指,他在想,难道薛晴要自己送他一程吗?他望向观众席上的洪文刚,洪文刚不急不躁,一口一口地喝着茶,像是百分百信任高晋。洪先生曾经问过自己,能不能杀了薛老板,他当然能,可这是薛晴啊。

高晋看向薛晴,微微地摇了摇头,薛晴笑得恸然,长剑一挥,袭了过来。

高晋只好接下,针与剑在两人之间相持,薛晴面目突然狰狞起来,他压低声音道:“阿晋,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,不要太天真了!”说完,他便竭尽全力一顶,把双针顶散,高晋面门露了出来,便迎面挨了一剑。

高晋急忙后退几步,长长长的伤口在高晋胸前裂开,血缓缓地流出来,浸湿了胸前一片。

薛晴没有给高晋喘息的功夫,他振臂直冲,挥剑刺向高晋的胸口处。高晋微微侧身,没有完全躲开,却躲开了要害之处,他在眨眼之间把一只针收回腰带,而后紧紧地握住了薛晴的剑身,剑身没有停下,直直地刺过高晋的侧脸,直到剑格卡在满是血的高晋手里。

高晋总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招式,对上强手,即使让自己受伤了也在所不惜,只要能杀了对方。他目光不再清冷,一瞬变得凶狠决绝,火红的血把他的眼眶都染红了。就像洪文刚所说的,高晋厌血又爱杀戮。他握剑之手往前拉,扣住了薛晴持剑的手腕,握针之手便如倾盆大雨般重重刺向薛晴,一针一针,针针穿心。

薛晴瞳孔皱缩,缓缓吐出一口气,落在高晋怀里。

 

日子仿佛回到了三年前,四季都穿着棉衫衬衣的少年硬是拉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到院子里。

夜黑星明,蝉叫声响。

薛晴蹦得欢腾,他拉着高晋,给高晋指了指漫天流萤。

高晋愣愣地抬头看着这如星光般的萤火虫,突然抬头,抓住了一只萤火虫,捏死在了手里。

薛少爷顿时急了,他带着哭音骂道:“阿晋,你怎么能这样!”

高晋拍了拍手,稚气的声音却清冷无比,毫无温度:“有些虫子,早上出生,晚上就死了,我这样杀死他们,也没有扼杀多少生命。”

薛晴狠狠地掐了一把高晋,嗲声道:“那也是一条生命啊!”

高晋笑了,这是薛晴第一次见到高晋笑,即使这笑带着讥讽之意:“薛少爷还真是,心如菩萨,从不杀生啊。”

 

高晋不记得那时薛晴是个怎样的表情了,只记得薛晴轻声道:“我妈死前,叮嘱过我不要再伤害生命了。”

那时,高晋还不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。现在想来,薛晴真的是,从三年前起,到现在,人已失温,都不曾违背过。

他无法报父亲的恩,无法报母亲的仇,背负着好好活下去的嘱望,过了三年。三年就够了,护了他十二年的母亲死后,又让他遇到了高晋。他真的十分庆幸、十分感谢,三年来高晋一直屹立于拳场顶峰。因为薛老板把薛晴带到柬埔寨来,还是想让他做镇场打手。

 

一直安静的观众席上响起了掌声,一下一下,直击高晋的心脏。洪文刚居高而下看着整个拳场,放佛全世界都掌握在了手中。

高晋抱着薛晴还带着温度的尸体,看向观众席,久久才对上焦。

洪先生笑得满意,毫无生机的眼里也难得露出了欣慰的意思。洪先生满意了、洪先生满意了。薛晴死了,洪先生就是他唯一的港湾了。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,洪先生、洪先生、洪先生……

他想起了好几天前,事后轻轻抚摸他后脊的手。他此刻无比想念,因为身子太冷了,就如同坠入了冰窖一般。他的体温,也随着薛晴渐渐流走。

突然,薛晴的尸体被人拉走,高晋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有一拳袭向他。脑袋瞬间嗡嗡作响,双眼一黑,待再清明之时,脖子便已经被人用刀驾着。

“大哥你冷静!”马鸿握着已经脱臼的手臂,冲上了擂台。

“你还有脸叫我大哥!”薛老板咬牙切齿道。他转向观众席,带着富气的方脸也因为颤抖而变得扭曲无比,他对洪文刚喊道:“你不是很喜欢阿晋的吗,用他的命换我的命,舍得吧?”

洪文刚拄着拐杖缓缓站起,他对上高晋的眼睛,在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了看到了死意的决绝。他不禁笑了,银边圆形的镜片放射出了渗人寒心的光。他对着擂台,伸手一挥,中气十足地喊道:“给薛老板让路!”

 

 

9

睡梦中听到了水击打石面的声音,滴答滴答。

这是一个昏暗潮湿的地方,靠着的墙壁布满了青黑的苔藓,散发出腥臭味。恍惚中,听到人大声训斥的声音,再细听,便知那是薛老板。

高晋猛地睁开眼睛,意识恢复清明。他动了动,周身酸痛,他这才想起是被人乱棍打晕了过去。他的手被手铐铐在了锈迹斑斑的水管上,他挣了挣,丝毫不松。他双腿蹭了蹭地,坐起,另一只自由的手摸向了腰处。

双针果然都被拿走了,薛老板怎么会留一手给他呢。

就在这时,外头训斥声停了,而后高晋面前的大门被打开,薛老板带着一通手下进来。

“别挣扎了,手都骨折了,何必呢。”原来薛老板听到了高晋刚刚试图挣脱手铐的声音。

高晋垂着头,一动不动。

薛老板怒吐一口痰到高晋身上,而后捏住高晋的下巴,逼他与自己对视:“怎么,已经变成一副丧家犬的样子了?别怕,你的洪先生正赶来就你呢,带着他的命。”

高晋无神的眼睛看着薛老板,也不知道他看清了没。他仍然一句不发,洪先生,怎么可能带着命来救自己。

看着这样的高晋,薛老板勃然大怒,他狠狠地扇了高晋一巴掌,把高晋打落在地。而后他指使着手下道:“拖出去喂狗!”

“是!”

几个人应了,一人上前解开高晋的手铐,另外几个人想抬起高晋,谁料如软泥般的高晋突然奋起,一手撑着地面,双腿如旋风般把全部人踢飞在地。

薛老板愕然,急忙招呼手下:“快快,抓住他!”

十几个大汉一涌而上,高晋一打十,即使满身是伤也毫不含糊,扫腿如风,铁拳似锤。

薛老板愤愤地看着躺满了地的手下们,怒喝一声,一掀褂子下摆,举掌击向高晋。高晋急忙用臂做盾,护住脑袋。直直接下那破天一掌,高晋觉得双臂的骨节尽碎,那剧疼直冲大脑皮层。他连忙后退几步,一腿蹬墙,凌空一翻,扫腿向薛老板。谁知那快如闪电的扫堂腿竟被薛老板拦空抓住,他手一用力,高晋就在空中转了三百六十度,撞墙落地。

口中一口鲜血涌了出来,洒在地上。高晋躺在地上,动了动手指,再动了动手指,直至薛老板一步步逼近,都无法再站起来。

难怪薛晴如此怕薛老板,也不敢逃离薛老板身旁。

薛老板面目可憎地瞪着高晋,蹲下,重重的呼吸喷到高晋脸上。他的武功决不在薛晴之下,只是年纪大了,稍微一动手,就体力不支。

可年轻时到底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啊,一动手还是能瞬间击毙敌人。

高晋缓缓闭上眼,他已经累得再无反抗的力气,任薛老板抓住他的衣领,一路拖出关押室,拖出长长的走廊,到了后院。

后院狗叫声响,就如雷般争相击打着高晋的鼓膜。

薛老板吹了一个口哨,近十只狼犬便安静了下来。他扯了个阴险的笑容,道:“等洪文刚来了,我就把你扔进狗圈里,再杀死他!”他一挥手,身后又出来了几个手下,他把高晋扔到地上,道:“把他绑到狗圈上面去!”

 

手刚被绑上,薛老板后院的大门就被人踢开了。

是阿刀,他把门完全打开,而后迎进了洪先生。

洪文刚拄着拐杖,一步一步缓慢入场。在他身上永远感受不到生机,只有扼杀咽喉的寒冷。

薛老板坐在椅子上,手上端着茶,却没有邀请洪文刚喝茶。

“洪先生,再谈个生意吧?”

“好,我要看看,阿晋能换个什么。”

“他能换什么,完全看你。”薛老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:“我要洪先生在东南亚铺好的全部路子!”

“只要东南亚的?香港的、甚至中国,东亚,都不想要?”

薛老板眼睛亮了起来:“洪先生的生意都做到这么大了啊!”

“是啊,东南亚,也只差一个柬埔寨了。”

“哼!”薛老板一甩袖子:“整个柬埔寨的黑色市场都在我手上,你早早和我合作,就根本不会生这么多事端!”

“我是不想生这么多事端啊,谁让你这么不坦诚呢。”

“屁话!”薛老板怒起,指着洪文刚的鼻子道:“是谁不坦诚!”

“呵。”洪文刚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:“我很坦诚啊,我一开始,就想吞了你!是你野心太大,总想我分你一杯羹!”

这话刚落,薛老板气得肉都抖了三抖,他呵道:“看来这生意他谈不成了!”说完,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刀,射了出去,往绑着高晋的绳子处。

叮得一声,小刀与小刀在空中相撞,落到地上。

阿刀十指夹着九柄飞刀,一双眼炯炯有神,又充斥杀意。

混战蓄势爆发,两帮人,拳打拳,刀砍刀,这后院,已然成为一个小型的战场。

洪文刚在混乱中浑然不动,即使断腿断胳膊从他眼前飞过,他也不眨一眼。

薛老板已经恨得双眼充血,他拔起一具尸体上的大砍刀,冲向洪文刚。

这洪文刚,孱弱无力,一脸病态,哪是自己的对手!

可是他永远都到不了洪文刚的身边了,因为在那之前,便有一管黑漆漆的枪口,对着他的脑袋,射出子弹!

薛老板死不瞑目。

想当年,他削铁如泥,发发子弹都不能近身。

怪就怪他,被愤怒冲昏了头脑!

洪文刚得意病态的笑容,被他带到了地狱。

 

10

高晋觉得自己手里的骨头,大概断了近百节。

他的手,被包扎成了棍子一般粗,待他醒来,正好看到洪文刚在给自己擦拭脸上的污血。

他全身没有一处得以动弹。

洪文刚看到高晋醒了,便把毛巾放回水盆中,道:“你别起来了,伤得太重。”

高晋张了张嘴,想唤一句洪先生,谁知出来的声音沙哑难听。

洪文刚站起,在一旁桌子上拿起两件物品。一件是伴随了高晋好多年的皮带,另一件便是一暖色的针织衫。

“这个是你的,我给你带回来了。”洪文刚指了指皮带,又道:“这一件,想着,让你留个纪念。”

高晋愣住,看着洪文刚手中的两个物件,鼻子一瞬就酸了。

眼前这个带着阴气的男人,竟一瞬如菩萨般散发出了暖人心弦的光芒。他那圆框镜片下面的眼睛,仍然毫无生机,却不知为何,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,把高晋整颗心都吸了进去。高晋就如同一只落单的飞鸟,终于找到了巢穴。

洪文刚把两样东西放到高晋枕边,而后坐到床边,他轻轻拍了拍高晋,缓缓开口,就像在唱一首安眠曲:“阿晋啊,你的打法太极端了,你以后跟着我,便要知道,钱重要,但是命更重要。”

高晋黑白分明的眸子流连辗转,他沙哑的声音响起:“命比钱重要,洪先生比命重要。”

洪文刚低低地笑了,笑出了声。他抚上了高晋的脸,直到高晋睡去,细致又温柔。

少年的睡颜如同初见般清冷煞人,就像一把刀。

而他,也如愿地,得到了这把刀,并打磨得更锋利。

 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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