算一卦桃花⑤
万万没想到我还在更新（跪下
不记得前文没关系，反正我就写着乐乐，大家也就看着乐乐~
-------------
5
王少爷撂下话的那天晚上，林新高烧又上来了，卧床不起一个星期，梦里都是那化成戏文里的恶鬼的王少爷，张牙舞爪地念叨着：“我喜欢你，你看着办吧——
你看着办吧——你看着办吧——你看着办吧——你看着办吧————
……
林新能怎么看着办？从了？还是拿刀去捅死他？
天气渐渐转暖，三月低，院子里种的桃花几近开尽，桃树下，几个五六岁的娃娃“啊啊啊”地练基本功，等师父一走，就你抓我我抓你开始打闹上树。
林新披了件薄棉袄走出厢房，到院子里伸了伸懒腰：“啊——好久没有见到太阳咧——”
几个娃娃见着林新，跑过去，在林新脚步打转：“小师叔小师叔你病好了？”
林新虽已二十八，却仍有点孩子气，和园子里新招进来的几个小孩玩得好，他蹲下，掐了其中一个圆胖娃娃的脸：“对呀！嘿嘿，我师兄你师父呢？不是练功的时候吗，你们怎么还在玩！一会我告诉你们师父去！”
几个小娃娃抱紧林新，其中一个说：“不要告诉师父啊小师叔！”
林新眼珠子圆溜溜，一转，道：“我师父今天有戏吗？”
“有！”
林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：“那我出去一会，你们别告诉我师父见到了我出去，我就不向我师兄告状！”
几个娃娃拍着手应了好，还厚着脸皮地让林新给他们带零嘴。林新佯作气急败坏地拎着几个肉娃娃要把他们扔到天上去，玩闹了一阵，才出门。
这都过了快小半个月，其实他的病早就彻底好了，只是林师父怎么都不肯让林新下床，非要林新休养生息一段时间，等彻底无恙了才许他出房门。
这次他也算病得很重了，人总说没心没肺的人不怎么容易病，林新从小到大就没有怎么生过病，遇到这王少爷，前前后后倒是病了有一个月。一切的孽缘都归咎于那日他去算命，林新就想不明白，王少爷为什么要这般装神弄鬼去骗他，以至于王少爷的告白，仿佛如戏文里那些薄情的富家公子山盟海誓般毫无重量。
林新在城里逛了一圈，见时辰快到了，便往回走，想着几个缠着他要零嘴的娃娃，又转身去了茶馆。
林新对这几个娃娃的感情不一般，现在是乱世，听说城外好几处都被外国人占领的，难民流窜到这，无家可归。那些娃娃在逃亡时死了爹娘，都成了孤儿，被师兄捡到，就像自己小时候被师父捡到般，他小时候有师父师兄师姐疼，觉得戏园子像家，有无爹娘都一样，所以他也要让这几个娃娃体会到家的感觉，能多疼，就多疼。
正在思索着要带什么吃的回去，垂头走近茶馆，林新突然看到，茶馆门口立着一个算命摊子！
算命摊子！
算命摊子！
林新楞在原地。
算命摊子还是那样，十分简陋，桌上面也没什么算命工具，顶上挂着一个牌子“神算王半仙”。那王半仙身穿一墨色褂子，躺在藤椅上，翘着腿，捣着头，半脸大的圆墨镜挂在脸上，昏昏欲睡。
正当林新缩着脑袋想对那睡脸吐口水时，王半仙缓缓地抬起了头，墨镜里的眼睛似是张开了，从里面投射出来的光吓得林新赶紧把口水咽了回去。还没等王半仙有下一步动作，林新为了给自己涨士气，大喊一声：“你个不要脸的骗子，还敢出来招摇撞骗！”
王半仙淡定地呵了一声：“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招摇撞骗？”
“你你你！”林新面红耳赤，骂道：“你……你说我和你……有、有、有因缘……”
“对啊，我没有算错。”王半仙道。
林新没想到这人如此厚脸皮，骂道：“谁他妈跟你有缘分！骗子！骗子！呸！”说着，他愤愤地往茶馆走去。
王半仙淡然道：“我真的会算命的。”
“我他妈信你我就是傻！”
王半仙轻轻一笑：“你就是傻。”
林新顿住脚步。
王半仙墨镜一闪。
林新回头，一巴掌拍到算命桌上，而后坐到摊子前的小板凳上，咬牙切齿道：“那么王半仙，请问你能帮我问下因缘吗？”
王半仙深吐一口气，坐定，神情仿佛接通了天地，他勾勾手指，道：“脸伸过来。”
“……”林新不动，狐疑地盯着王半仙。
王半仙哼笑了一声，微微抬起了下巴：“人的面相啊，是这样的……”他从藤椅上站起，手指点上林新的额头，而后滑到眉毛上：“眉毛关系着一个人的健康、地位……”他一边说，手指一边滑到林新的眼睛、鼻子……“眼睛关系着一个人的意志力，鼻子关系着一个人的财富与健康……”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起来，墨镜里倒映出林新微愣的眉眼，他的手指滑到林新的嘴唇上，缓缓道：“嘴巴关系着一个人的幸福……贵人运……”说着，王半仙反手一扣林新的下巴，低头吻了下去。
茶馆门口，人来人往。
林新吓得直接摔下了小板凳。
王半仙才碰到那薄唇不到一秒就扑了空，脸色顿时黑了，望着摔倒地上捂着嘴浑身颤抖的林新。
林新的脸一时白一时红，他瞪大眼睛懵了片刻，回过身后愤怒地一脚踹塌王半仙的算命摊子，而后踉跄地从地上爬起往街上跑去。
“妈的……”王半仙无奈地追了上去，林新几近一米九的身高，腿长走路如风，王半仙追了半条街就停下，扶着墙角喘得不行。
林新回头一看王半仙追不上，得意地停下脚步，回头呸了一声，就在他意盛时，人群中蹿出一辆黄包车，上面坐着面沉如阎王的王半仙，吓得林新的脸顿时发青，撒腿就跑，一边跑，一边哭骂道：“有钱了不起啊啊啊有钱了不起啊啊啊啊！！！！”
被黄包车狂追了整条街，林新终于看到了林家班戏园子的墙角，他心想终于得救了而后用尽最后一口气扑到院门上，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却怎么也对不上孔，身后黄包车停下，王半仙抬腿下车，步步逼近……
就在这时，门砰的一声开了，门扉打到林新的额头上，痛得林新捂着脸蹲倒在地瑟瑟发抖。门内走出一五十多岁的老人，穿着戏服，半面妆还没卸，就被一大汉半推半打地赶出了院子，老人颔首鞠躬，嘴里嚷着：“大人，再宽恕几天……再宽恕几天……”求情到一半，回头一看蹲在地上的林新，耷拉着的眉毛顿时立了起来，厉声喝道：“林新！小兔崽子！！”他捏住林新的耳朵把林新提了起来：“长大了哈翅膀硬了哈师父的话也不听了哈！说了病没好别乱跑！！你啊你！看我不打死你！”
“师父！别！师父我错了我错了！”林新捂着耳朵求饶道。
“林师父，教训徒弟可不可以先把我们的事情解决了？”一旁的大汉怒声道。
林师父放开林新，转身对大汉赔笑道：“大人，钱我会还的，可否再宽限几天？”
“哼，已经给了你半年期限了，期限一到，钱没到手，这院子就是我们商会的了，林师父，我们可是白纸黑字写清写楚按了红手印的啊。”
“这……大人…再、再给我们三天，我一定能凑齐钱……”林师父形销骨立的身子颤抖着厉害，他在台上唱了三十几年的戏，演得都是不屈不挠的英雄，这辈子都没有这般低声下气过——这院子……这戏班子，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，院子里还住着自己的徒弟、徒弟的徒弟，那些小娃娃无家可归，还这么小……这戏园，决不能断绝在自己手上。
“师父……怎么回事啊……”一旁的林新扯扯林师父的戏服衣摆，低声担忧地问道。
“嘘！”林师父示意林新噤声，而后继续向大汉求情，大汉不但不松口，还口出污言羞辱他二人。
“咳。”一直在一旁观望的王半仙此时重重地咳了一声，引起了三个人的注意力，他的墨镜黑亮，嘴角抿得死死的，面色铁青，对着那大汉就一句：“滚。挡着本少爷做正事了。”
大汉怒然：“你算个什么…东西……”话音未落，看着王半仙慢慢除下墨镜的脸，牙齿顿时打颤道：“王少爷啊……”
王少爷不屑地哼笑了一声：“你哪个商会的啊？赶紧滚，有意见让你老板找我爹谈谈。”说完有意地撇了一眼在旁缩着头的林新。
“少爷啊，这……找会长谈什么的……这债，欠得是您家的啊，少爷，别为难小人了好吗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这、这他妈就尴尬了。
还说“英雄救美”挽回一下自己在林新心中的好感度，没想到这恶人是自己。
王少爷尴尬地咳了一声：“妈的让你滚就滚！废话这么多干什么！”他气急败坏地踹了大汉一脚，大汉立马抱头滚得远远的。
对着渐渐消失的大汉的背影骂了一句，王少爷才转身趾高气扬地撇了一眼林新师徒，用于掩饰尴尬。
林师父好歹混到了这个岁数，他先朝王少爷鞠了个躬，给王少爷一个台阶下：“多谢王少爷出手相助。”
王少爷呵了一声，道：“不谢。”
一旁的林新十分无语地望着这两人。
“王少爷既然来了，要不进去坐一会儿？”
“不了，我找他有点事。”王少爷一把抓住林新的手腕就往别处拉去：“你跟我过来。”
“凭什么啊！放开我！放开！喂喂！神棍！！放开！”林新挣扎道：“师父！师父！”他叫着救命，回头一望，林师父正笑着对他挥挥手。
“…………”
于是他只好心灰意冷地被王少爷拽走了。
什么师父啊？？？卖徒弟卖得这么心安理得？？
王少爷把林新拉到院子外的一处围墙旁，站定，放开了林新。
林新揉揉被王少爷握疼了的手腕，没好气地道：“干嘛啊，不要以为我们家欠了你们家钱，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，我可是有尊严的，你……你要是再、再敢……”
“再敢亲你？”
“我呸你个不要脸的。”
“呵，亲一口又不会少一块肉，我都没有嫌弃你。”王少爷冷哼一声：“再说，要不是我心地善良，你这院子我今天就收了做我家茅厕！”
“你！”戏班的经营状况不好，林新一直知道，现在这日子，暖饱都成问题，听戏的人更是少了。有钱人家都招名班子，他们这种小戏班子的日子越来越难过。然而林新万万没想到，他们的债主居然是眼前这索命恶鬼般暴戾的王少爷——估计横竖就是卖身的了，林新深呼一口气，道：“说吧，你想怎么样。”
“你知道我把你拉到这来做什么吗？”
林新放眼瞅瞅，四下无人，他咽了一口水：“做、做啥？”
瞧林新就同自己现在就要对他下手的那紧张样子，王少爷笑出声，他摇摇头，声音放柔，道：“你还记不记得十二年前，某个晚上……”
“十二年前？”林新皱眉，眨眨眼：“哥，这也太久了吧，十二天前的事情我都不一定记得……”
王少爷面色一黑，他硬是把喉咙里的一口怒气咽下，继续道：“十二年前的一个晚上，有个小少爷，答应你说，等他回来，请你吃遍茶馆的点心。”
……？
林新愣了，眼前的王少爷难得露出了一丝温柔的表情，圆脸气盛，五官好像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样子重叠了起来。
不是吧？
不是吧？？
不是不是吧？？？
林新目瞪口呆。
那个小少爷居然是他？
“等等！”林新后退了一步靠到墙上，满脸诧异。
“你还记得我？”王少爷收在袖子里的手指互相搓了搓，他舔舔嘴唇，缓缓道：“这下你信了吧，我喜欢你，不是一时兴起，我……”还未等王少爷说完他的深情告白，林新就在他眼前翻身爬墙跃进自家院子。
“……”
王少爷对着一面墙风中凌乱，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狗急跳墙。
“妈的！！林新你他妈给我翻过来！！本少爷话还没说完呢！！林新！喂！小戏子！小戏子！”
王少爷的怒骂声就在一堵墙后，林新蹲在地上，抱着头，背靠墙，满脸不可思议，额头冒出丝丝冷汗。
居然他？
人怎么能变化这么多？
林新还是无法接受，记忆中的那个小少爷，虽说有点端着，还口是心非不善言辞，却是个不论贫贱，真诚相待的人。林新十六岁时活得像个小乞丐，那时来找他拼桌的那个少爷，一看穿着举止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。没想到那人意外地友好，他本不想与势力的有钱人扯上什么关系，却莫名地与对方做了个戏言般的约定——林新是真当戏言了，从未放在心上过——若是十二年前小少爷没有远渡重洋离开这座城，他履行了他的承诺，两人现今会不会成为至交好友。
那个承诺，现在履行，会晚吗？
墙一边的叫声越来越小，小戏子，小戏子……小戏子在墙另一头不声不响。
墙里面栽的桃树上，爬下一个小娃娃，小娃娃看到了林新，大眼睛一亮，欢腾地跑到林新身旁，脆生生地叫了声：“小师叔！”
“二、二胖子。”
“小师叔！”
“二胖子……”
“小师叔你回来了啊，你怎么了，蹲在这里，不舒服吗？”
“我、我见鬼了。”
“见鬼了？所以是鬼抢走了小师叔买的零嘴吗？”
“……”这个贪吃的小没良心：“小师叔为了养活你们！要卖身啦！小混蛋！”
“卖身？现在的零嘴这么贵了吗？”
“是啊——”林新翻了个白眼，哭嚎道：“小师叔我！又穷又瞎！命还不好，讨不到老婆！跑去算命！算得什么鬼命咯！”
算命算命，算出来个坏桃花，怎么逃都逃不掉，唉！
命该如此。
--tbc